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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迹丛谈》卷五· (清)梁章钜

◎请铸大钱

近日银贵钱贱,官民交困,群思补救之方计,惟有请铸大钱,尚是通变宜民

之一法。余前在广西抚任,即经切实上陈,为户部议格不行。复缘江苏抚任引疾

得请,附谢恩摺内上陈,则留中未发。近闻京中台谏亦有请铸大钱之摺,上曾向

枢廷索取余原摺呈览,又闻此事已交各直省督抚悉心妥议,而迄未见有切实敷陈

者。昨安徽王晓林中丞植,向吴红生太守索余两次疏稿,余以第二疏即系申明前

疏未尽之意,且系留中之件,未便宣布,而第一疏已经部议,各省周知,因即录

副与之,而索阅者愈多,遂钞付手民如左以应之。其词云:窃谓今日银价之贵,

固由银少,亦由钱多,钱非能真多也,由于私铸之钱充斥,遂至银、钱两不得其

平。臣窃以为今日变通之计,莫如筹钱之有余,以补银之不足,银之产有限,铜

之产无穷,考《禹贡》“惟金三品”,铜实与金、银并重,当王者贵,其贵贱之

权亦操之自上耳,上之权可以顷刻变人之贵贱,独不可以顷刻变物之贵贱乎?古

者泉刀之设,皆取资于铜,周时圜法,轻重铢两虽不可考,然观其遗制,有径尺

者,有数寸者,可知当千当百,自有等差,而历代值钱法之穷,因之有大钱之制,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也。现在江、浙、闽、广东南数省,习用洋钱,即外国之大

钱也,不过取其轻利便于交易耳。今若铸为大钱,其利用即与洋钱无异,与其用

外国之大钱,何如用中国之大钱!惟利之所在,私铸在所必防,然防大钱之私铸,

较之防小钱为易,但须轮廓分明,刻画工致,磨洗淳净,多用清、汉文以经纬其

间,品愈贵者,其制愈精,则伪造者不难立辨,即如今日洋钱有洋铸、土铸之分,

民间一目了然,则大钱之官铸、私铸,又何难了如指掌?且钱质精好,工本不轻,

私铸者无从获利,即可不禁而自止。然后将民间旧有私铸之小钱,随地设局收买,

以备改铸大钱之用。其大钱之等差,或酌用当十、当五十,及当百、当五百、当

千,分为五品,仍令与制钱相辅而行。查现在一钱之重,不过一钱二分,惟当十

大钱不必用十钱之铜,当百大钱不必用百钱之铜,制造虽精而工本不致过费,铜

亦日见有余。此法一行,将民间旧积之私钱并外国所来之洋钱,皆当自废。查新

疆钱法,旧以五十普儿为一腾格,今定以百普儿为一腾格,每腾格直银一两,即

合于古者当十之大钱,当日定制,似即因银少之故,迄今行之,并无格碍难通,

则内地又何妨仿照办理。臣愚昧之见,所论似骇听闻,然于古有据,于今为宜,

诚使大钱之法一行,则天下之铜皆将与银同贵,可使旬日一月之间财源骤裕,何

虑而不出此?或谓大钱之行,后必有弊,此则全视乎行法之人,即如捐例之开,

亦孰敢保其无弊?应请饬下亲信重臣,会同部臣,博考旧章,从长计议。凡立法

不能无弊,而理财全在用人,得其人则弊自轻而利自重,否,则如广东之六百万

银,徒以资寇而毫不见功,岂不重可惜哉!

◎请行钞法

昨闻有请以人家赤金济银之不足,并申金器首饰之禁者,尚未知部议如何,

余谓银虽不足而金则如故,若并此而括索之,藏富于民之谓何?且今日之漏卮,

病在通银于夷,然其事未尝不繁重难行,若变为通金于夷,则简便莫过于此,其

势将有莫之能御者矣。于是又有以开矿为生财之源者,又有以行贝为助银之用者,

而非常之原,黎民惧焉,无已,则不如请行钞法之为便。行大钱有利而不能无弊,

行钞法亦有利而不能无弊,而集事之易,钞法较胜于大钱。忆余官京师时,闻蔡

生甫学士以奏请行钞镌秩,尝惜其不知本朝故事。伏查皇朝《三通》中,备载顺

治八年曾造钞十二万有奇,至十八年因国用充裕而止,学士不知考此,而但泛引

明制,于议实疏然。即前明十便之说,未始不“犁然有当于人心”:一曰造之之

本省,二曰行之之途广,三曰赍之也轻,四曰藏之也简,五曰无成色之好丑,六

曰无称兑之轻重,七曰无工匠之奸偷,八曰无盗贼之窥伺,九曰不用钱,用钞,

则铜悉可以铸军器,十曰钞法行,则民间贸易不用银,天下之银可尽入内库。真

乃十全善法,何不可行?语云:“穷则变,变则通。”或变为大钱,或变为钞法,

实为今日之亟务,皆足以充财用而致富强,若长守而不变,则不但不能通,且恐

不知所届矣。近在江南读王亮生学博所撰《钱币刍言》,至详且确,谢默卿郡丞

又稳括为《钞贯说》,至简而明,皆可坐而言、起而行者。成书具在,毋庸赘述,

惟近许辛木农部又著《钞币论》以辟之,则不过斗妍骋巧于文字间,不得谓后起

者胜矣。

◎开矿议

矿利之兴古矣,《周礼》有[A040]人之职,[A040]即矿也,“掌金、玉、锡、

石之地,而为之厉禁以守。若以时取之,则物其地图而授之,巡其禁令。”此即

后代厂税之始。《汉书地理志》言朱提山、益州山皆出银,后魏延昌中,有司奏

长安骊山有银矿,又恒州白登山有银矿,唐贞观初,侍御权万纪奏宣、饶二州银

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东汉刘承钧国用日削,五台山僧继容募民凿山,取矿

烹银以输,刘氏赖以足用。宋太宗至道末,天下岁入银十四万余两,真宗天禧末,

天下岁入银八十八万余两,神宗元丰初元,冶银二十一万余两,金世宗大定间,

许民采银,二十分取一为税。明洪武间,陕西商县有凤凰山银坑八所,福建尤溪

县有银屏山坑冶八所,浙江温、处等属有银场,永乐间福建浦城县有马鞍等银坑

三所,贵州有葛溪银场,?南(此下疑脱一“有”字)大理银冶,万历间岁有进

矿税银三百余万两。今人无不言开矿有害者,大都鉴于前明之用宦官监收矿税耳,

不知委用宦官,则凡事皆有害,何独开矿?我朝康熙五十二年,大学士、九卿议

禁开矿,上谕曰:“天地自然之利,当与民共之,不当以无用弃之,要在地方处

置得宜,毋致生事。”又乾隆四年两广总督奏英德县铜坑炼出银,该县洪?祭矿

出银过多,请封闭,上谕曰:“银亦天地间自然之利,可以便民,何必封禁?”

煌煌圣谕,仁义并行,固不欲兴利以扰民,亦未尝闭地而塞利。嘉庆年间,英煦

斋师亦尝抗疏云:“中国银有日减,无日增,安得不短绌?则莫如取诸矿厂,或

官为经理,或任富商经理,即使官吏难保侵渔,富商或饱囊橐,总系取弃置之物,

以济生民之用。且可养赡穷民,虽聚集多人,而多人即藉以谋生,未始无益。”

皆通达政体之言,非迂儒所能识,斯固筹国用者所宜体察而施行也。

◎行贝议

行贝之议,尤骇听闻,特齐民狃于目前习而不察耳。今民间贵重之物,皆曰

货宝,贸易之事,皆曰买卖,其字无不从贝,可见古时通行之物,至今尚不能没

其名。考职贝之贡,自夏时已然,《仪礼》之“江贝”,郑氏注云:“贝,古以

为货。”桓宽《盐铁论》云:“夏时以元贝。”谓夏以贝为币也。《汉书食货志》:

大贝四寸八分以上,壮贝三寸六分以上,幺贝二寸四分以上,小贝寸二分以上,

不盈寸二分者不得为朋。又分贝货为五品。大贝以二枚为一朋,直二百一十六;

壮贝以二枚为一朋,直五十;幺贝以二枚为一朋,直三十;小贝以二枚为一朋,

直十;不盈寸二分不得为朋,率枚直钱三,是谓货贝五品。至秦始废贝用钱,汉

时犹钱、贝并用,晋以后遂不行至今。窃谓物之贵贱,视乎人之所尚,若果行贝,

则上以是令,下以是听,即与银同。近人有用贝五美之说,其一曰遵圣,赞曰:

贝之为物,载于圣经,今日用之,先民是程;二曰复古,赞曰:贝之为物,中古

所宝,今日用之,行古之道;三曰有文,赞曰:银曰纹银,贝曰文贝,美在其中,

采发于外;四曰无伪,赞曰:钞之难行,人为易伪,贝出于水,实生于地;五曰

便民,赞曰:钱重银轻,可以致远,贝亦如银,便于流转,数语尽之矣。

◎?英夷

?英夷初至中国,未尝不驯谨,自道光二十年以后,始逐渐骄肆,名为恭顺,

实全无恭顺之心,尝与云台师谈及往事,师深为扼腕,曰:“尚记得嘉庆二十二

年,我为两广总督时,首以严驭夷商、洋商为务,盖洋商受?英夷之利益,?英

夷即仗洋商之庇护,因此愈加傲黠不驯,我每遇事裁抑之。时?英船在黄浦与民

人争水,用鸟枪击死民人,我严饬洋商,必得凶犯方登船,而此犯即拔刀自刎死。

又?弗?阑哂国夷人打死民妇,我立获凶犯,照例绞决抵罪。道光初,?英夷有

护货之兵船,在伶仃山用枪击死小民二人,我饬洋商向?英国大班勒取凶手,大

班诡言只能管贸易事务,兵船有兵头,职分较大,我令不能行于彼。我旋饬传谕

兵头,兵头复诡称夷人亦有被民伤重欲死者多人,欲以相抵,我察其诡诈,传谕

大班,如不献出凶手,即封舱停止贸易。大班又称实不能献出凶手,无可如何,

情愿停贸易。时兵船已诡避在外洋,将匝月,我持之益坚,大班乃率各夷人全下

黄浦大船,禀称无可如何,只好全帮回国,不做买卖。我发印谕,言尔愿回即回,

天朝并不重尔等货税。于是?英国大货船二十余号,收拾篷桅,作为出口之势,

仍上禀云:大人既许回国,何以炮台上又设兵炮?我又加印谕,言虎门炮台本是

终年常设,并非此时待尔等出口欲加轰击,且天朝示人以大公,岂有许尔等回国

复行追击之事。于是各船不得已而出口,复又旋转在外洋校椅湾,停泊多时,而

其兵船遂真远遁矣。未几,大班又禀兵船不知何时远遁,我等实愧无能,大人如

准入口贸易,固是恩典,否则亦只好回国等语,而洋商亦代为禀求,并令大班寄

禀回国,告知国王,下次货船来粤,定将凶犯缚来,方准入口,否则不准。大班

亦同此禀求,我始应允。直至三年春,始照旧开舱通货。此事冬末春初,凡夷商

人等皆惶惶,言关税必由此大缺,且恐别滋事端,城中各官亦有为缓颊者,我一

人力持,以谓国体为重,货税为轻,索凶理长,断不可受其欺胁。并饬其以后兵

船不许复来,非是护货,适以害货等印谕。及四、五年货船来粤,禀称前此犯事

兵船不敢回国,委不知向何处逃散,无从寻获,而四、五、六年间此种兵船亦实

不复至,我对众曰:此所谓‘可欺以其方’也。自我去粤后,兵船复来,门人卢

厚山亦仿我之意行之,时有褒嘉之旨云:‘玩则惩之,服则舍之,尚合机宜,不

失国体也。’闻此后惟林少穆督部亦守此法,而情事顿殊,为之慨然而已!”

◎鸦片

近日?英夷就抚而雅片之禁渐弛,漏卮之弊愈不可稽,于是留心国计者佥议,

请令各直省普种罂粟花,使中原之鸦片益蕃,则外洋自无可居奇之货,且罂粟浆

之成鸦片,其毒究不如乌土、白皮之甚,则吸烟者之害亦不甚深,可以逐渐挽救,

其用心可谓苦矣,其设想亦可谓周矣,然究非政体之所宜,即陈奏亦恐难邀俞允。

愚谓为今之计,则不如仍用前许青士太常所奏,甚可行也。按道光十六年四月太

常寺少卿许乃济一摺,奉旨交广东大吏会同妥议,不知彼时如何覆奏,未见施行。

今节录其原摺如左,以备采择。云:为鸦片例禁愈严,流弊愈大,应请变通办理

事。窃照鸦片烟本属药材,其性能提神止泄辟瘴,见于李时珍《本草纲目》。本

名阿芙蓉,惟吸食必应其时,谓之上引,则废时失业,莫此为甚。甚者气弱中干,

而灰齿黑,有明知其害而不能自己者,诚不可不严加厉禁,以杜恶习也。查鸦片

烟之品有三,一曰乌土,一日白皮,一曰红皮,皆?英咭?利属国所出,乾隆以

前海关则例列入药材项下,每百斤税银三两。其后遂入例禁,嘉庆初年食鸦片者,

罪以枷杖,今递加至徒流绞候各重典,而食者愈多,几遍天下。乾隆以前鸦片入

关,税后,交付洋行兑换茶叶等项;今以功令森严,不敢公然易货,皆用银私售,

嘉庆年间每岁约来数百箱,近竟多至二万余箱,乌土为上,每箱约洋银八百元,

白皮次之,约洋银六百元,红皮又次之,约洋银四百元,岁售银一千数百万元。

以库平纹银七钱计算,岁耗数银总在一千万两以上,由是洋银有出无入矣。夫以

中国易尽之藏,填海外无穷之壑,日增月益,贻害将不可言。或欲绝夷人之互市,

为拔本塞源之计,在中朝原不惜捐此百余万两之税银,然西洋诸国通市者千有余

年,贩鸦片者惟?英咭?利耳,乃因?英咭?利而概绝诸国之互市,则濒海数十

万众恃通商为生计者,将何以处之?且夷船在大洋外随地可以择岛成廛,内洋商

船皆得转致,又从何而绝之?比岁夷船周历闽、浙、江南、山东、天津、奉天各

海口,其意即在销售鸦片,虽经各地方官随时驱逐,然闻私售之数亦已不少,是

但绝粤海之互市,而不能止私货之不来。且法令者,胥役棍徒之所藉以为利,法

愈峻,则胥役之贿赂愈丰,棍徒之计谋愈巧。道光元年两广督臣阮元,曾严办澳

门屯户叶恒澍夷商一案,继任督臣卢坤,亦曾拿获梁昌荣一案,起出烟泥一万四

千余个,格杀生擒者共数十人,并将窑口匪徒姚九、区宽等籍产入官,查办非不

认真,而此害终不能戢。盖匪徒之畏法,不如其骛利,揆其鬼蜮技俩,法令亦有

时而穷。更有内外匪徒冒充官差,以搜查鸦片为名,乘机抢夺,良民受累不堪。

此等流弊皆起自严禁以后。究之食鸦片者,率皆浮惰无志不足轻重之辈,亦有逾

耆艾而食此者,不尽促人寿命,海内生齿日繁,断无减耗户口之虞,而岁竭中国

之脂膏,则不可不早为之计。闭关不可,徒法不行,计惟仍用旧例,准夷商将鸦

片照药材纳税,入关后,只准以货易货,不得用银购买,夷人纳税之费,轻于行

贿,谅彼亦必乐从。洋银应照纹银一体禁其出洋,有犯被获者,鸦片销毁,银两

充公。至文武员弁、士子兵丁,或效职趋公,或储材待用,岂可听其沾染恶习,

至蹈废时失业之愆!惟用法过严,转恐互相容隐,如有官员、士子、兵丁私食者,

应请立即斥革,免其罪名,宽之正所以严之也。该管上司及统辖各官有知而故纵

者,仍分别查议。其民间贩卖吸食者,一概勿论。或疑弛禁于政体有关,不知觞

酒、衽席,皆可戕生,附子、乌头,岂无毒性,从未闻有禁之者,且弛禁仅属愚

贱无事之流,若官员、士子、兵丁,仍不在此数,似无伤于政体。而以货易货,

每年可省中原千万余金之偷漏,孰得孰失,其事了然。倘复瞻顾迟回,徒循虚事,

诚恐鸦片终难禁绝,必待日久民穷财匮而始转计,则已悔不可追。谨以上闻,伏

乞密饬粤省督抚及海关监督,确查以上各情节,如果属实,速议变通办理章程,

以杜漏卮而裕国计。臣不胜惶悚待命之至。

◎水雷

粤东近传咪?利?坚国夷官创造水雷之法,遣善泅水者潜至敌人船底,借水

激火,迅发如雷,虽极坚厚之船,罔不破碎。粤省洋商潘姓者如法制造,凡九阅

月而成,曾经将水雷器具二十副赍京,恭呈御览,于道光二十三年八月奉旨交直

隶总督、天津总兵会同演试,旋据覆奏:于九月在天津大沽海口会同演试,用径

八寸长丈六杉木四层扎成木筏,安于海面,坠定锚缆,将吃药一百二十斤水雷送

至筏底,系定引绳,拔塞后待时四分许,轰然一声,激起半空,将木筏击散,碎

木随烟飞起,其海面水势亦围圆激动,洵为火攻利器云云。并纂成《火雷图说》

进呈刊布。窃谓此器甚好,非夷人之巧心莫能创造,非洋商之厚力,亦莫能仿成,

惟是大海茫茫,波涛汹涌,此器如何能恰到敌船之底,又恰能使敌船浑然罔觉,

坐待轰击,则皆非瞀儒浅识之所敢知矣。

◎炮考

《归田琐记》中有《说炮》一条,颇中今日情弊,而炮之缘起,未之详也,

或以为问,余乃摭拾所见各书告之曰:炮字俗作?包,潘安仁《闲居赋》“炮石

雷骇”,其最先见者矣,李注:“炮石,今之抛石也。”然《说文》无“炮”字,

“?”字注云:“建大木置石其上,发机以?追敌。”是许氏以“?”为“炮”。

《唐书李密传》:“以机发石为攻城械,号将军炮。”自后人有火炮之制,俗遂

从火作“炮”字,非也。火炮之用,始见于宋杨万里《海蝤船赋》,序云:“宋

绍兴三十一年,金兵欲济江,虞允文伏舟七宝山,舟中发一霹雳坠炮,坠水中,

硫磺得水,火自跳出,纸裂而石灰散为烟霞,眯其人马之目,金兵大败。”然此

乃纸炮,用石灰以眯目,非以炮子为攻击之具也。炮之用铁,始于金,名曰震天

雷。以火炮攻城,始于元世祖得回回所献新炮,以攻破襄阳,名曰襄阳炮。明永

乐间平交址,始得神机枪炮法,至嘉靖二年,佛郎机寇广州,指挥柯荣御之,贼

败遁,官军获其二舟,得其炮,即名为佛郎机,详见《明史纪》。又《兵志》云:

“佛郎机炮式,以铜为之,长五六尺,大者重千余斤,小者数百斤。”炮之用铜,

始见于此。至我朝天聪五年,始造红衣大炮,名曰天佑助威大将军,崇德八年,

又造神威大将军炮,康熙十五年,又造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康熙二十八年,又造

武成永固大将军炮,详见《皇朝礼器图式》。造火药法,《??百金方》中所载

颇详,盖硝、磺、炭三者,皆须研得极细,必捣至万杵以外,愈多愈好,炭用柳

条,以细如笔管者为妙,必去皮去节,带皮则烟多,有节则易炸也。制好后,必

须放手心燃之,药去而手心不觉热者,方为合式。余提兵上海时,苏州局员来缴

新制火药,余嫌其未净,令以手心试之,委员皆缩手不前,曰:“前缴药时,皆

不如是。”余曰:“此试火药定法也,然则前此收药之皆不如法可知矣。”因驳

回,令其再捣,再缴时,以白纸铺棹上试之,药去而纸绝不烧,于是众始叹服云。

◎天主教

湖北黄岗吴德芝有《天主教书事》一篇云:“西洋国天主教,前未之有也。

明季,其国人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先后来中国,人多信之。其术长于推步象

纬,使之治历,颇有奇验,又善作奇技淫巧及烧炼金银法,故不耕织而衣食自裕。

浸假延蔓,各直省郡邑建立大庙,曰天主堂,宏丽深邃,人不敢窥,而各以一西

人主之。细民愿归之者,必先自斧其祖先神主及五祀神位,而后主者受之,名曰

吃教人,按一名与白银四两,榜其门以赤纸,上画一长圈,中列十字架、刀、锥、

钩、槊等器。或曰:其所奉神以磔死,故门画磔器也。每月朔望,男女齐集堂中,

閤门诵经,及暮始散。有疾病不得如常医药,必其教中人来施针炙,妇女亦倮体

受治。死时主者遣人来殓,尽驱死者血属,无一人在前,方扃门行殓,殓毕,以

膏药二纸掩尸目,后裹以红布囊,曰衣胞,纫其项以入棺。或曰:借殓事以刳死

人睛,作炼银药,生前与银四两,正为此也,故死时不使闻知。若不听其殓法者,

谓之叛教,即令多人至其家,凌辱百计,权四两之子母而索之。穷民惑于此,每

堕其术中,而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皆幸其炼术可得,相与尊信之,称之曰西儒,

而其主如所在地方,必与其长吏相结,厚馈遗,有事则官长徇庇之,以故其教益

张。所刻《口铎》一书,其言谓万物主于天,而天又主于天主,一概圜坛方泽、

光岳祀典、宗庙祖考,皆极其唾骂,而惟一心致敬天主。又言自无始以来,倘非

有天主操持焉,则天久倾颓、地久翻覆矣。又言天主之神,则生于汉哀帝十四年,

其说之狂悖如此。工绘画,虽刻本亦奇绝,一帧中烟云人物,备诸变态,而寻其

理,皆世俗横陈图也。又能制物为倮妇人,肌肤、骸骨、耳目、齿舌、阴窍无一

不具,初折叠如衣物,以气吹之,则柔软温暖如美人,可拥以交接如人道,其巧

而丧心如此。康熙中,黄冈令刘公泽溥深恶之,议毁其庙,逐其人,胥吏有从其

教者,惩以重典,不旬日而上官下檄,反责以多事,盖钱可通神也。雍正二年,

浙江制府满公上言其恶,朝廷纳之,礼部议覆:奉旨西洋人除留京办事人员外,

其散处直隶各省者,应通行各该督抚转饬各地方官,查明果系精通天文及有技能

者,起送至京效用,余俱遣至澳门安插。其从前曾经内务府给有印票者,尽行查

送内务府销毁。其所造天主堂,令皆改为公所。凡误入其教者,严为禁谕,令其

改行,如有仍前聚众诵经者,从重治罪。地方官若不实心禁饬,或容隐不报,如

之。三月,奉通檄尽逐其人,以其堂为义学、公所,百年污秽,一旦洗濯,因喜

书其事”云云。按:此事在雍正初,至今刚逾百年,而其焰复张,甚为可恨,因

录旧事,以正告夫当事主持者。

◎均赋

余藩牧吴中时,目击田赋之重,曾有均田之议,旋以引疾归里,未及上陈,

附见其说于《退庵随笔》中。盖亦国初人有此议,曾见其书,而忘其姓氏,既而

再四思之,此说究有难行,我朝一视同仁,究未便为此挹彼注兹之请,而同辈中,

亦有窃笑其迂者。近读梁绍壬《秋雨庵随笔》,所载一条,较为平允,胪陈原委,

亦更详明,因亟录之,以资决择。其略曰:“江南之苏、松,浙江之嘉、湖,江

西之南昌、袁、瑞等府,赋重于他处,人皆曰,此明太祖恶张士诚、陈友谅,因

而仇视其民也,而实不尽然。盖其害实起于宋之官田,迨有明中叶,复摊?官田

重赋并于民田,遂贻祸至今。考官田、民田之分,二者本不相同,官田输租,民

田纳赋,输租故额重,纳赋故徵轻。宣和元年,浙西、平江诸州,积水新退,田

多旷业,当时在廷计利诸臣,献议募民耕种,官自收租,谓之官田,厥后加以籍

没。蔡京、王黼、韩?胄等,又充逾限三分之一之田尽属之官,而官田于是乎浸

广矣。沿及元世,相沿不革,元末张氏窃据有吴,又并元妃嫔亲王之产入焉。明

祖灭张氏,其部下官属田产,遍于苏、松,明祖既怨张氏,又籍其田,并后所籍

富民田,悉照租额定赋税。正统时,巡抚周忱奏请减官田额,又奏官田乞同民田

起科,部议格不行。嘉靖中,嘉兴知府赵瀛,请以官田重赋,摊?于民田而均之,

赵固以官田、民田,有同一丘而税额悬殊,故创并则之议,不知官田自当减赋,

民田不可增赋,同时苏、松亦仿其议,奏请允行,自是官田之名尽去,而民田概

加以重赋。我朝平定江南,以万历时额赋为准,时已无复有官、民之分,但官田

虽减,犹未为轻,民田既增,弥益其重,然则江右南昌、袁、瑞浮粮所以早蒙豁

免者,由官田名额未除,苏、松、嘉、湖浮粮所以难邀蠲除者,以官田名额既去,

均于民田之赋,竟指定为正供,不复推求往时摊?之故。韩世琦、慕天颜先后披

陈,卒格不行。雍正二年,特恩除苏州额征银三十万两,松汀十五万两;乾隆二

年,又除苏州额征银二十万两,民力固可稍舒,然旧额太重,虽屡减仍无益也。

如有为民请命者,诚能缕述其所以然之故,知宋不括官田,则无此重赋,明不摊

?民田,则亦无此重赋,为今之计,莫若均赋一法;请即以苏、松邻壤,东接嘉、

湖,西连常、镇,相去不出三四百里,其间年岁丰歉,雨?早溢,地方物产,人

工勤惰,皆相等也,以之较常、镇赋额,则每亩浮加几倍,宜查常、镇之额,按

其最重者,定为苏、松、嘉、湖之赋,则用以指陈入告,以普朝廷惠爱东南氓庶

之至意,则百世蒙其福矣。

◎斛制

今之官斛规制,口狭底阔,起于宋贾似道,元至元间,中丞崔?言其式口狭

底阔,出入之间,盈亏不甚相远,遂行于世,至今沿之不改。盖斛口小,则斛面

或浅或满,盈亏固自有限,所以杜作奸者,其法至善,贾虽奸相,而此一物规制,

固百世不可易也。

◎赦令

谢梅庄曰:自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其后孔明惜赦,孟光责赦,而文中子

乃甚其词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夫赦者,先王仁政之一,盖愚民当创惩

之后,未必无悔悟之心,而人主除已往之愆,亦与民更始之义,但当以数为戒,

不必以无为美也。秦皇两世,不闻有赦,唐德宗之季,十年不赦,而陆宣公、阳

道州皆死于贬所,此三主者,刑何尝平哉!

◎科目

近日捐输之例,层见叠出,无识者流,乃窃窃忧之,以为此风不止,必有碍

于科目,且恐将来废科目之说,或由此而开,则断断不然。捐输自捐输,科目自

科目,不能举一废一,且恐转瞬即有停捐输之事,而终古必无废科目之虞。客不

闻乾隆初有废科目之疏乎?乾隆九年,兵部侍郎舒赫德疏云:“科举而取,案格

而官,已非良法,况积弊已深,侥幸日众,古人询事考言,其所言者,即其居官

所当为之职事也,今之时文,徒空言而不适于用,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一;墨卷房

行,辗转抄袭,赝辞诡说,蔓衍支离,以为苟可以取科第而止,此其不足以得人

者二;士子各占一经,每经拟题,多者不过百余,少者仅止数十,古人毕生治之

而不足,今则数月为之而有余,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三;表、判可以预拟而得,答

策就题敷衍,无所发明,此其不足以得人者四;且人材之盛衰,必于心术之邪正,

今之侥幸求售者,弊端百出,探本清源,应将考试条款改移而更张之,别思所以

遴拔真才实学之道”云云。奉旨饬议,时鄂文端公为首相,力持议驳云:“谨按,

取上之法,三代以上出于学,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

唐至今出于科举。科举之法,每代不同,而自明至今,则皆出于时文。三代尚矣,

汉法近古而终不能复占,自汉以后,累代变法不一,而及其既也,莫不有弊。九

品中正之弊,毁誉出于一人之口,至于贤愚不辨,阀阅相高,刘毅所云‘下品无

高门,上品无寒士’者是也。科举之弊,诗赋则祗尚浮华而全无实用,明经则专

事记诵而文义不通,唐赵匡举所谓‘习非所用,用非所习,当官少称职吏’者是

也。时文之弊,则今舒赫德所陈奏是也。圣人不能使立法之无弊,在乎因时而补

救之。苏轼有言,观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道在于责实。盖能责宾,则虽由今

之道,而振作鼓舞,人才自可奋兴;若专务循名,则虽高言复古,而法立弊生,

于造士终无所益。今舒赫德所谓时文、经义,以及表、判、策、论,皆为空言剿

袭而无所用者,此正不责实之过耳。夫凡宣之于口、笔之于书者,皆空言也,何

独今之时文为然?且夫时文取士,自明至今殆四百年,人知其弊而守之不变者,

非不欲变,诚以变之而未有良法美意以善其后,且就此而责其实,则亦未尝不适

于实用,而未可一概訾毁也。盖时文所论,皆孔、孟之绪余,精微之奥旨,未有

不深明书理而得称为佳文者,今徒见世之腐烂抄袭,以为无用,不知明之大家如

王鏊、唐顺之、瞿景淳、薛应?等,以及国初诸名人,皆寝食经书,冥搜幽讨,

殚智毕精,殆于圣贤之义理,心领神会,融洽贯通,然后参之经史子集,以发其

光华,范之规矩准绳,以密其法律,而后乃称为文,虽曰小校,而文武干济、英

伟特达之才,未尝不出于其中。至于奸邪之人,迂懦之士,本于性成,虽不工文,

亦不能免,未可以为时艺咎。若今之抄袭腐烂,乃是积久生弊,不思力挽末流之

失,而转咎作法之凉,不已过乎!即经义、表、判、策、论等,苟求其实,亦岂

易副?经文虽与《四书》并重,而积习相沿,慢忽既久,士子不肯专心肄习,诚

有如舒赫德所云,数月为之而有余者。今若著为令甲,非工不录,则服习讲求,

为益匪浅。表、判、策、论,皆加核实,则必淹洽乎词章,而后可以为表;通晓

乎律令,而后可以为判;必有论古之识,断古之才,而后可以为论;必通达古今,

明习时务,而后可以为策。凡此诸科,内可以见其本原之学,外可以验其经济之,

何一不切于士人之实用?何一不可见之于施为乎?必变今之法,行古之制,则将

治宫室,养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将简不率

教者,屏之远方,终身不齿,毋乃徒为纷扰而不可行!又况人心不古,上以实求,

下以名应。兴孝,则必有割股、庐墓以邀名者矣;兴廉,则必有恶衣菲食、弊车

羸马以饰节者矣。相率为伪,其弊尤繁,甚至借此虚名,以干进取,及乎莅官之

后,尽反所为,至庸人之不若,此尤近日所举孝廉方正中所可指数,又何益乎!

若乃无大更改,而仍不过求之语言文字之间,则论、策今所见行,表者赋颂之流,

即诗赋亦未尝尽废,至于口问经义,背诵疏文,如古所为帖括者,则又仅可以资

诵习,而于文义多致面墙。其余若《三传》科、史科、明(原误为名)法、书学、

算、崇文、宏文生等,或驳杂芜(原作无)纷,或偏长曲技,尤不足以崇圣学而

励真才矣。则莫若惩循名之失,求责实之效,由今之道振作补救之为得也。我皇

上洞见取士源流,所降谕旨,纤悉毕照,司文衡、职课士者,果能实心仰体力除

积习,杜绝侥幸,将见数年之后,士皆束身《诗》、《礼》之中,潜心体用之学,

文风日盛,真才日出矣。然此亦特就文学而言耳,至于人之贤愚能否,有非文字

所能决定者,故立法取士,不过如是,而治乱盛衰初不由此,无俟更张定制为也。

舒赫德所奏,应毋庸议。”奏上,奉旨依议,科目之不废者,鄂文端公之力也。

◎冗员

道光十二三年中,各直省皆奉敕裁汰冗员。直隶省自通判以下共裁去二十余

员。广东省裁廉州府同知,肇庆府通判,高、廉两府司狱,南海、番禺两县河泊

所大使,长宁、始兴两县训导。江南省裁江苏华亭县主簿一缺,所司水利,改归

县丞兼管;镇江府照磨一缺,所司稽查渡江、救生船事,改归镇江府知府兼管;

金坛县湖溪巡检无巡防之实,江宁府照磨无专管事宜,扬州府检校无专司之事,

均裁去;所有稽查邗沟闸座、督夫启闭事宜,改归扬州府经历兼管。陕甘省裁丞

倅等官五员。江西省裁建昌府水利通判一缺,九江府督粮通判一缺,又抚州、袁

州、九江三府府磨,又武宁县高坪司巡检、新淦县??山司巡检、德兴县白河司

巡检三缺。又云贵省奏锦屏县幅员偏小,所有知县、典史、训导,俱着裁汰,地

丁钱粮,就近改归开泰县管理,惟锦屏地方民、苗杂处,未便乏员,着改设锦屏

县丞一员,仍归开泰县管辖,又裁磐石司巡检一缺。又南河裁丹徒县丞、仪征县

闸官、如皋县县丞、兴化县县丞。又?南裁曲靖府同知,剑州所属弥沙井盐大使,

并曲靖、永昌、大理三照司狱,顺宁府知事。又浙江裁绍兴府北塘通判,衢州府

粮捕通判,杭州府属之城北务,钱塘县属之西溪务,湖州、绍兴二府司狱,宁波

府属象山、赵岙巡检,严州府属建德县县丞。又长芦裁芦东、沧州运判一缺,归

并天津运同;胶、莱运判一缺,归并滨、乐运同;兴国场大使一缺,归丰财场兼

管;又登宁场大使一缺,信阳场大使一缺,并着邻境寿乐场兼管。又湖南裁岳州

同知一缺,永顺、常德两府通判二缺,郴州、道州州判二缺,巡检七缺,训导六

缺。又福建裁县丞二缺,司狱六缺,巡检九缺,皆杂见邸报中。所裁已不为少,

然此外尚有不实不尽者,惟在各督抚大吏随时察看办理,亦撙节之一端,圣经所

谓生财大道,食之者寡,不得谓非当时之急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