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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宫闱史》第六十五回· 许慕羲

第六十五回挖目脔肉庸臣结果割须弃袍老贼逃生却说金主以粘没喝为左副元帅,斡离不为副元帅,分道侵宋。这次大举南下,兵精粮足,又是熟门熟路,连问道都不必用。粘没喝耀武扬威,率领大兵,直攻太原。城中粮饷已竭,军民十死八九,哪里还能再守?城遂被陷,知府事张孝纯被获。

粘没喝以为忠臣,劝令降金,仍为城守副都总管。王禀负太宗御容,赴水而亡,通判方芨;转运使韩揆等三十人,尽皆死难。

金兵分队陷汾州、知州,张克戬全家死节。

消息传到宋廷,众辅臣又主和主战,议论纷争起来。耿南仲、唐恪主和;徐处仁许翰主战。吴敏本来主战的,此时也附和主和一派,与徐处仁反对,徐处仁以吴敏反复无常,遂与他当廷争执。吴敏不服,竭力辩论。徐处仁不觉忿怒已极!也顾不得身在御前,竟将御案上的墨笔,拿将起来,力掷过去,恰巧碰在吴敏的鼻梁上,划成一道墨痕,就同戏台上的小丑差不多。耿南仲、唐恪、都在旁窃笑不已!吴敏忿极,竟要扭打处仁,还是钦宗连声喝阻,方才没有打起来,一场计议,遂无结果而散。

次日御史中丞李回,便弹劾吴敏、徐处仁,连许翰也带在里面。钦宗遂将徐处仁、吴敏、许翰一同罢斥,用唐恪为少宰,何樐为中书侍郎,陈过庭为尚书右丞,聂昌同知枢密院事,李回签书枢密院事。当下决意主和,先将李纲贬知扬州府。中书舍人刘珏、胡安国,并言李纲忠心报国,不应外调,竟得罪了辅臣。刘珏坐贬提举亳州明道宫,安国也出知通州。南道总管张叔夜,闻得京城空虚,请统兵入卫,陕西置制使钱益,也要率兵前来。耿南仲、唐恪一意主和,飞檄驰阻,令其驻守原镇,不得无故移师,诸人只得折行而回。其余各处行营,皆已奉到停战的旨意,都坚闭营门,不管外事,一任金兵如何侵掠,视若无睹。宋廷又遣著作郎刘岑,太学博士李若水,分使金营,请缓师修好,及岑等还朝,说斡离不止索所欠金帛,粘没喝定要割与三镇。钦宗不得已,再遣刑部尚书王云,出使金军,许他三镇岁入的赋税。一面又遣给事中黄锷,从海道赴金都,请罢战言和。

试想此时的金兵,已经分道出发,乘锐南下,还有什么和议而言?金人明知宋廷怯懦、辅臣昏庸,故意的答应讲和,使他们不作预备,挥兵直入。粘没喝从太原直取汴梁,攻下平阳、威胜、隆德、泽州,到一处破一处,官吏悉皆弃城逃走。粘没渴兵抵河外,宜抚使折彦盾拥兵十二万,夹河而阵。李回亦有马军一万,也来到河上。粘没喝见宋朝军容甚盛,便向部下道:“若是对阵厮杀,未知谁胜谁负,不如先用虚声来吓他一吓,宋人都是胆小无用的,倒可以省些气力,也未可知。”遂下令军中不必出战。到了夜间,各营都敲起战鼓来,敲了一夜,到得天明去看宋军时,折彦盾的十二万人,全都溃散。李回的军马,也奔回京师。这一阵鼓声,果然比十万大军还厉害。粘没渴哈哈大笑,领兵渡河。知府杨燕瑛,河南留守西道总管王襄,都弃城逃走。永安军、郑州皆望风而降。

粘没喝得步进步,过河之后也不提三镇了,遣人来说:要全得两河地方,划河为界。京师又戒严起来了。那面的斡离不从井陉进兵,杀败宋将种师闵,长驱破天威军,攻陷真定,守将都钤辖刘竧,自缢,知府李邈被虏北去。又进攻中山,河北大震。宋廷的辅臣,到了这时,还是坚持和议,接连不断的遣使求和。斡离不乃遣杨天吉、王汭,持了宋廷从前与耶律余睹的原书,入见钦宗,抗声问道:“陛下不肯割畀三镇,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要恢复契丹呢?”钦宗嗫嚅道:“这乃奸人所为,朕并未闻知。”王汭冷笑道:“中朝素尚信义,奈何无信若此,现在只有速割三镇。

并上我主徽号,献纳金帛车辂仪物,还和言和。”钦宗迟疑半晌道:“且与大臣商议。”王汭道:“商议商议,我军已渡河了。”言罢欲行,钦宗尚要挽留。王汭道:“可命亲王往我军陈请,我等无暇久留了。”遂扬长而去。钦宗十分惶急!只得下诏徽四方兵勤王。种师道料知京师难守,上疏请幸长安。宰相反说他畏怯,下诏召还,令范讷往代。种师道奉诏回京,见沿途毫无预备,不胜痛恨!惟祈死速。过了数日,果然病殁。前次京师受困,全仗种师道、李纲竭力支持。

现在种师道已死,李纲出知扬州,耿南仲、唐恪还不甘心,说他启衅召寇,贬为保静军节度副使,安置建昌军。

适值王云从金营回来,说是金人必欲得三镇,否则进兵取京师。钦宗无法,只得命百官赴尚书省,会议三镇弃守。耿南仲、唐恪力主割地,何樐道:“三镇为国家根本,如何可割?”唐恪道:“不割三镇,如何退敌?”何樐道:“金人无信,割地亦来,不割亦来。”两人争论不已,仍是一场没结果。接着粘没喝又令人前来,要割两河,以河为界。廷臣听了,皆面面相睹,不敢发言。王云向钦宗说道:“臣前日使金,曾由斡离不索割三镇,且要康王往谢,现若依他前议,当可讲和,万一金人不从,也不过如王汭所言,加上金主徽号,献纳车辂罢了。”钦宗无计可施,遂进王云为资政殿学士,偕康王赴金军,许割三镇,并奉衮冕玉辂,尊金主为皇叔,加上徽号至十八字。

王云奉命,便与康王出师,由滑浚至磁州。知州宗泽,迎谒道:“肃王一去不归,大王尚蹈其覆辙么?况且敌兵已竟逼近,所有讲和的话皆是欺谎之语。大王去亦何益,请勿前进。”康王遂留于磁州,王云尚再三催康王前行,康王不从。

次日,康王出谒嘉应神祠,王云也随侍康王左右,磁州人民,皆遮道谏阻,请康王不可北去。王云还不知进退,厉声呵叱。不觉激动众怒,齐声喊道:“奸贼奸贼王云。”倘想恃威恐吓,人民一齐大怒!奔向前来,你一拳,我一脚,将王云立刻打死。康王带谕带劝,才把人民遣散开去。回到州署,已有知相州汪伯彦,遣人赍书,请康王赴相州。康王遂即往相,汪伯彦带领步兵,身服橐鞬出城迎接。康王加以慰劳道:“他日面见皇上,当以京兆荐公。”伯彦拜谢!康王乃留居相州。 忽有一个壮士,前来请见,康王立命延入,见他生得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心内颇为奇异!便问他姓氏。这人自称姓岳,名飞,表字鹏举,乃相州汤阴县人。原来这岳飞生时,有大鸟飞鸣屋上,因以为名。家世业农,其父名和,母姚氏,诞飞未尝弥月,适值内黄河决,大水淹至,飞母抱之,坐于缸中,随水飘流,幸得抵岸,才能抚养长大。这岳飞天生神力,能挽强弓三百斤,弩八石,闻得周倜善射,投拜为师,尽传所学。当刘鞈宣抚真定,招募战士,飞遂往投,乞得百骑,至相州,剿平土匪陶俊、贾进和,至是家居无事,因来请见康王。王留作护卫,适相州有盗吉倩,跋扈异常。康王命飞前往招抚。飞奉了王命,单骑驰入盗寨,与吉倩角技。吉倩屡败,乃率众三百八十人,情愿投诚。飞引见康王,王嘉其功!授为承信郎。飞乃请王募兵御寇,康王乃一面请旨,一面招募兵卒,以防金兵,相州人心渐定。

单说京师,自康王与王云去后不见消息,朝中愈加惊惶!

又遣侍郎冯澥、李若水往粘没喝军中议和。二人奉命而行,走至牟县,守河的兵丁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见冯澥等一班人,带了几个兵丁,只当是金兵到了,立时扰乱起来,倒把冯澥前站的人,惊的跑了回来,仓皇失色的说道:“请相公们从小路走罢,走大路去,恐要遇见金兵哩。”冯澥便问若水,意下如何?

若水道:“现在这些把守关隘的兵丁,见敌即逃,已成习惯,我们如何可以学他们,岂不被金人所笑,尽管从大路而行,就是遇见敌人,不过一死罢了。”遂下令道:“有敢轻信谣言者斩。”这令下去,果然安静了许多。

冯澥、李若水到了怀州,执知州霍安国等,胁降不屈,共杀死十二人。这时的气焰,正在不可一世,哪里还有礼貌待遇宋使。冯澥、李若水只得忍耻含辱入见粘没喝,申请和议。粘没喝反把二人呵斥了一场,立即驱逐出帐,遂与斡离不会师,直至汴京城下。斡离不屯刘来寺,粘没喝屯青城,京城里面,仅有卫士和弓箭手七万人,分作五军,命姚友仲、辛永宗二人为统领。此时兵部尚书孙传,已擢同知枢密院事。他本来不习戎事,现在见京城被困,便想起从前邱浚的感事诗即今之烧饼歌等类上面有一名“郭京、杨适、刘无忌”,便在街市上面,觅取了一个姓刘名无忌的;又在龙卫里,觅得一个姓郭名京的,请了回来,当作神仙一样看待。 这郭京、刘无忌,本是个奸狡无赖,见孙传如此供奉,乐得装模做样,骗些衣食。郭京便说:“善行六丁六甲的法术,只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就可以生擒斡离不、粘没喝两人了。”孙传听了,立刻奏闻朝廷,钦宗也深信不疑,下诏授郭京为成忠郎,并厚赐金帛,令其自行召募。郭京奉了旨意,顿时意气扬扬,出了皇皇谕告,募兵保国。他那里募兵的法儿,又与寻常募兵不同,并不讲求身材体格,也不试验力量大小和年纪老少,只要年命里带了六甲的,就可以入册。京城中的人,明知他妖言惑众,并无本领,谁肯前去应募。因此郭京所募的,尽是些无赖乞丐,前去骗顿饭吃,借免饥寒的。所以不上十天,便已召募足额。及至金兵已抵城下,矢石乱飞,郭京还大酒大肉吃个不已,谈笑自若,人问他为什么不出去杀敌?郭京笑道:“我只要选了一个吉日,带三百人出城,便把金人杀得一个不留,直追到他们国内,连种都绝了。”于是京城里的无赖,都瞧着郭京眼红,一齐想得好处,有的自称六丁力士,有的自称北斗神兵,有的自称天阙元帅,终日里谈神说鬼,满地都是这些乞丐编成的军队了。

那斡离不,先遣人来计议割两河的办法。钦宗唯唯应命,遣耿南仲去报命,耿南仲推说年纪大了,不能前往,又遣聂昌,聂昌说有老亲在堂不能远离。陈过庭道:“身为大臣,连君忧臣辱这句话都不知道么?臣愿前往金营,虽死无悔。”钦宗流着泪,向南仲聂昌喝道:“议和乃是你两人的主意,到了事到临头,又你推我诿起来,还成事情么?”便命南仲往河北斡离不军,聂昌往河东粘没喝军。聂昌退下,向人说道:“我此去不能回来了,两河人民素称忠勇,不肯归降金人,知道议和是我们的主意,一定不肯放我,我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了。”行抵绛州,果然众百姓将城门关闭,不许聂昌进城。只得取出诏书,再三晓谕,人民只是不理。聂昌无法可施,只得从城墙上爬将进来,被钤辖赵子清喝令拿下,先把两眼挖出,然后一阵脔割,送了性命。这也是庸臣误国之报。 耿南仲在钦宗做太子时,就为东宫太傅,相依十年。南仲自以为资格甚老,后见吴敏、李纲皆是新进,位出己上,心中异常不快!遇事不顾是非利害,一味反对。

这次金兵临城,李纲主战,他硬要主和,情愿割地亡国,就是这个缘故,现在奉了旨意,只得与王汭同赴斡离不军中而去。到得卫州,乡村人民都恨极了,齐说误国贼臣到了,立刻鸣锣聚众,要来杀他。

王汭跑得快,跑了回去。南仲见势不妙,割须弃袍,逃往相州康王那里去了。

这是金兵未曾到京时的事情。金兵既至,钦宗没法,只得遣使,持了蜡书,乘夜出城,约康王及河北守将入援,行至城外,又被金兵的逻卒所获。唐恪即劝钦宗西幸洛阳,何桌引苏轼调“周朝失计,莫如东迁”之语,谏阻钦宗。钦宗顿足于地道:“联今日当死守社稷,决不远避了。”

次日,唐恪随钦宗巡城。京内人民都恨主和之人,见了唐恪过来,拦马就打,幸而逃走得快,飞马跑归,但是砖石乱下,已是受惊不小。唐恪即闭门家居,恳请罢职。钦宗准奏,命何樐继任,且复先丰三省官名,不称何樐为少宰,仍用尚书右仆射名号,以冯澥为尚书右丞。此时却来了两处勤王兵,一是南通总管张叔夜,一是东道总管胡直孺,直孺领了五千人马,行抵拱州,为金兵杀得片甲无存,连直孺也生擒了去,缚示城下。

张叔夜令长子伯奋将前军,次子仲雍将后军,自将中军,合三万余人,转战至南董门。钦宗召对,叔夜请驾幸襄阳,钦宗不从,但命叔夜统兵入城,令签书枢密院事。殿前都指挥王宗濋,愿开城出战,当即调拨卫兵万人,开城而出,略略交战,遂即遁去。金兵进扑南壁,张叔夜与都巡检范琼,竭力防御,方将金兵击退。其时军心惶惑,大有不可终目之事。钦宗亲自披甲登城,以御膳犒赏将士,且值仲冬,连日雨雪,士座冒寒执兵,皆至僵卧。钦宗见此情形,心怀不忍,因徒跣求晴,复亲至宣化门,抚慰军民,乘马行泥淖中,军民感泣,因此没有变志。

粘没喝遣萧庆入城,要钦宗亲自出盟。钦宗面有难色,但令冯澥与宗室仲温赴金营。粘没喝不交一语,立刻驱回。范琼率兵一千出战,渡河冰裂,溺死五百人,只得退回。士气更为沮丧。

何樐屡催郭京出战,郭京答道:“非至危急,我兵不出。”至是诏令迭下,无可迁延,方才定期出兵。先将守城兵士,尽撤下城,不许窥视;然后用六甲兵,大启宣化门出战。金兵张四翼,鼓噪而前,六甲兵抱头鼠窜,想逃进城来,人多路窄,泥宁滑濋,跌入护城河而死的,不计其数。郭京便向张叔夜道:“金兵如此猖獗,待我出城作法,信管退去。”叔夜放他出城,竟带了几个余党逃得不知去向。金兵乘机追上城来,官兵望风溃散。金人放火烧南熏门,统制姚友仲战死,四壁守御使刘延庆,抵敌不住,回身要走,被追兵一箭射死。统制何庆言、陈克礼,中书舍人高振,皆殁于难。内侍监军黄金国,赴火自尽。 金兵长驱直入。钦宗闻得京城已破,放声大哭道:“悔不听种师道之言,致有今日。”

当金兵初次围困汴京,议和北去之时,种师道力劝钦宗,乘其半渡击之。廷臣牵于和议,不从其言。种师道厉声道:“此时不从吾言,异日必为后患,恐追悔无及了!”至是果如其言,所以钦宗回思前事,深悔不从种师道之言。后来南儒有咏史诗一首道:陈迹分明断简中,才看卷首可占终;兵来尚恐妨恭树,事去方知悔夹攻!

丞相自言艺产第,太师频奏颧翔空;如何直到宣何季,始忆元城与了翁。 钦宗正在放声大哭!忽然喧声直达禁中,钦宗大惊失色!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