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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 顏師古注》第六十章 漢書卷四十九 爰盎晁錯傳第十九· 班固編顏師古注

師古曰:「晁,古朝字,其下作朝,蓋通用耳。」

  爰盎字絲。其父楚人也,〔一〕故為群盜,徙安陵。〔二〕高后時,盎為呂祿舍人。孝文即位,盎兄噲任盎為郎中。〔三〕

  〔一〕 師古曰:「盎音一浪反。」

  〔二〕 師古曰:「群盜者,群眾相隨而為盜也。」

  〔三〕 (師古)〔如淳〕曰:「盎為兄所保任,故得為郎中也。」

  絳侯為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一〕上禮之恭,常目送之。盎進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二〕方呂后時,諸呂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絕如帶。〔三〕是時絳侯為太尉,本兵柄,〔四〕弗能正。呂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呂,太尉主兵,適會其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五〕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六〕已而絳侯望盎曰:「吾與汝兄善,今兒乃毀我!」〔七〕盎遂不謝。

  〔一〕 師古曰:「意甚自得也。」

  〔二〕 如淳曰:「人主在時,與共治在時之事;人主雖亡,其法度存,當奉行之。高祖誓非劉氏不王,而勃等聽王諸呂,是從生主之欲,不與亡者也。」

  〔三〕 師古曰:「言微細也。」

  〔四〕 師古曰:「執兵權之本。」

  〔五〕 師古曰:「如,似也。」

  〔六〕 師古曰:「莊,嚴也。」

  〔七〕 師古曰:「望,責怨之也。」

  及絳侯就國,人上書告以為反,徵擊請室,〔一〕諸公莫敢為言,唯盎明絳侯無罪。絳侯得釋,盎頗有力。絳侯乃大與盎結交。

  〔一〕 師古曰:「請室,獄也,解在賈誼傳。」

  淮南厲王朝,殺辟陽侯,〔一〕居處驕甚。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可適削地。」〔二〕上弗許。淮南王益橫。〔三〕謀反發覺,上徵淮南王,遷之蜀,檻車傳送。盎時為中郎將,諫曰:「陛下素驕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為人剛,有如遇霜露行道死,陛下竟為以天下大弗能容,有殺弟名,柰何?」上不聽,遂行之。

  〔一〕 師古曰:「自國入朝而殺之。」

  〔二〕 師古曰:「適讀曰謫。」

  〔三〕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淮南王至雍,病死,聞,〔一〕上輟食,哭甚哀。〔二〕盎入,頓首請罪。〔三〕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寬,此往事,豈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行三,此不足以毀名。」上曰:「吾高世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解衣,〔四〕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曾參遠矣。諸呂用事,大臣顓制,〔五〕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六〕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七〕陛下至代邸,西鄉讓天子者三,南鄉讓天子者再。〔八〕夫許由一讓〔九〕,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於是上乃解,盎繇此名重朝廷。〔一0〕

  〔一〕 師古曰:「雍是扶風雍縣也。聞,聞於天子也。」

  〔二〕 師古曰:「輟,止也。」

  〔三〕 師古曰:「自責以不強諫也。」

  〔四〕 師古曰:「睫,目旁毛也。交睫,謂睡寐也。睫音接。」

  〔五〕 師古曰:「顓與專同。」

  〔六〕 鄭氏曰:「大臣亂,乘傳而赴之,故曰不測淵。」

  〔七〕 孟康曰:「孟賁、夏育,皆古勇士也。」

  〔八〕 師古曰:「鄉讀曰嚮。」

  〔九〕 師古曰:「許由,古高士也。堯讓天下於由,由不受也。」

  〔一0〕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盎常引大體慷慨。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諫盎曰:「君眾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一〕於是上朝東宮,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柰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是上笑,下趙談。談泣下車。

  〔一〕師古曰:「惡謂譖毀之,言其過惡。」

  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盎〈扌監〉轡。〔一〕上曰:「將軍怯邪?」盎言曰:「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二〕百金之子不騎衡,〔三〕聖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飛,〔四〕馳不測山,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柰高廟、太后何?」上乃止。

  〔一〕 師古曰:「〈扌監〉與攬同。」

  〔二〕 師古曰:「言富人之子則自愛也。垂堂,謂坐堂外邊,恐墜墮也。」

  〔三〕 如淳曰:「騎,倚也。衡,樓殿邊欄楯也。」師古曰:「騎謂跨之耳,非倚也。」

  〔四〕 如淳曰:「六馬之疾若飛也。」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其在禁中,常同坐。〔一〕及坐,郎署長布席,盎引卻慎夫人坐。〔二〕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以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以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則厚賜之。陛下所以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獨不見『人豕』乎?」〔三〕於是上乃說〔四〕,入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

  〔一〕 師古曰:「同坐,謂所坐之處高下齊同,無差等也。」

  〔二〕 蘇林曰:「郎署,上林中直衛之署也。」如淳曰:「盎時為中郎將,天子幸署,豫設供帳待之,故得卻慎夫人坐也。」師古曰:「卻謂退而卑之也。坐音材臥反。」

  〔三〕 張晏曰:「戚夫人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然盎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中。調為隴西都尉,〔一〕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遷齊相,徙為吳相。辭行,種謂盎曰:「吳王驕日久,國多姦,今絲欲刻治,〔三〕彼不上書告君,則利劍刺君矣。南方卑溼,絲能日飲,亡何,說王毋反而已。〔三〕如此幸得脫。」盎用種之計,吳王厚遇盎。

  〔一〕 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

  〔二〕 如淳曰:「種稱叔父字曰絲。」

  〔三〕 師古曰:「無何,言更無餘事。」

  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上謝。盎還,媿其吏,〔一〕乃之丞相舍上謁,〔二〕求見丞相。丞相良久乃見。因跪曰:「願請間。」〔三〕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則私,吾不受私語。」盎即起說曰:「君為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四〕丞相曰:「不如。」盎曰:「善,君自謂弗如。夫陳平、絳侯輔翼高帝,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呂,存劉氏;君乃為材官蹶張,遷為隊帥,〔五〕積功至淮陽守,非有奇計攻城野戰之功。且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者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不可用,置之;言可采,未嘗不稱善。何也?欲以致天下賢英士大夫,日聞所不聞,以益聖。〔六〕而君自閉箝天下之口,〔七〕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受禍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人,乃不知,將軍幸教。」引與入坐,為上客。

  〔一〕 師古曰:「慚不見禮也。」

  〔二〕 師古曰:「上謁,若今通名也。」

  〔三〕 師古曰:「欲因間隙,私有所白也。」

  〔四〕 師古曰:「度,計量也。與猶如也。」

  〔五〕 如淳曰:「隊帥,軍中小官。」師古曰:「帥音所類反。」

  〔六〕 師古曰:「日日得聞異言也。」

  〔七〕 師古曰:「箝,籋也,音其炎反。」

  盎素不好晁錯,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坐,錯亦避:兩人未嘗同堂語。及孝景即位,晁錯為御史大夫,使吏案盎受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為庶人。吳楚反聞,〔一〕錯謂丞史曰:〔二〕「爰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絕。〔三〕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四〕錯猶與未決。〔五〕人有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吳所以反,願(致)〔至〕前,口對狀。〔六〕嬰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見,竟言吳所以反,獨急斬錯以謝吳,吳可罷。上拜盎為泰常,竇嬰為大將軍。兩人素相善。是時,諸陵長安中賢大夫爭附兩人,車騎者日數百乘。

  〔一〕 師古曰:「聞,聞於天子。」

  〔二〕 如淳曰:「百官表御史大夫有兩丞。丞史,丞及史也。」

  〔三〕 如淳曰:「事未發之時,治之乃有所絕也。」

  〔四〕 如淳曰:「盎大臣,不宜有姦謀。」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至天子之前也。」

  及晁錯已誅,盎以泰常使吳。吳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軍中。初,盎為吳相時,從史盜私盎侍兒。〔一〕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君知女與侍者通」,乃亡去。盎驅自追之,〔二〕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盎使吳見守,從史適在守盎校為司馬,〔三〕乃悉以其裝齎買二石醇醪,〔四〕會天寒,士卒飢渴,飲醉西南陬卒,卒皆臥。〔五〕司馬夜引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弗信,曰:「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君從史盜侍兒者也。」盎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六〕吾不足絫公。」〔七〕司馬曰:「君弟去,〔八〕臣亦且亡,辟吾親,〔九〕君何患!」乃以刀決帳,道從醉卒直出。〔一0〕司馬與分背。〔一一〕盎解節旄懷之,〔一二〕屐步行七十里,〔一三〕明,見梁騎,馳去,遂歸報。〔一四〕

  〔一〕 文穎曰:「婢也。」

  〔二〕 師古曰:「驅馳而追,言疾速。」

  〔三〕 師古曰:「為校中之司馬,所領士卒,正當守盎。」

  〔四〕 師古曰:「裝齎,謂所齎衣物自隨者也。醇者不雜,言其醲也。醪,汁滓合之酒也,音牢。」

  〔五〕 師古曰:「陬,隅也。飲音於禁反。陬音子侯反,又音鄒。」

  〔六〕 文穎曰:「言汝有親老。」

  〔七〕 師古曰:「絫,古累字也,音力瑞反。」

  〔八〕 師古曰:「弟,但也。」

  〔九〕 如淳曰:「藏匿吾親,不使遇害也。」晉灼曰:「辟音避。」

  〔一0〕師古曰:「於醉卒之處決帳而開,令通道得亡也。」

  〔一一〕師古曰:「一時各去也。」

  〔一二〕如淳曰:「不欲令人見。」

  〔一三〕如淳曰:「著屐步行而逃亡。」

  〔一四〕文穎曰:「梁騎將擊吳楚者也。」師古曰:「遇梁軍之騎,遂因得脫,歸報天子。」

  吳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以盎為楚相。嘗上書,不用。盎病免家居,與閭里浮湛,相隨行鬥雞走狗。〔一〕雒陽劇孟嘗過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二〕將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博徒,然母死,客送喪車千餘乘,此亦有過人者。且緩急人所有。〔三〕夫一旦叩門,不以親為解〔四〕,不以在亡為辭,〔五〕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六〕今公陽從數騎,〔七〕一旦有緩急,寧足恃乎!」遂罵富人,弗與通。諸公聞之,皆多盎。〔八〕

  〔一〕 師古曰:「湛讀曰沉。」

  〔二〕 服虔曰:「博戲之徒也。」

  〔三〕 師古曰:「凡人在生,不能無緩急之事。」

  〔四〕 張晏曰:「不語云親不聽也。」臣瓚曰:「凡人之於赴難濟厄,多以有父母為解,而孟兼行之。」師古曰:「瓚說是也。解者,若今言分疏矣。」

  〔五〕 師古曰:「或實在家,而辭云不在。」

  〔六〕 文穎曰:「心,季布弟也。」

  〔七〕 鄧展曰:「陽,外也。」晉灼曰:「陽猶常也。」師古曰:「鄧說是也。」

  〔八〕 師古曰:「多猶重。」

  盎雖居家,景帝時時使人問籌策。梁王欲求為嗣,盎進說,其後語塞。〔一〕梁王以此怨盎,使人刺盎。刺者至關中,問盎,稱之皆不容口。〔二〕乃見盎曰:「臣受梁王金刺君,君長者,不忍刺君。然後刺者十餘曹,〔三〕備之!」盎心不樂,家多怪,乃之棓生所問占。〔四〕還,梁刺客後曹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

  〔一〕 師古曰:「塞,不行也。」

  〔二〕 師古曰:「稱美其德,口不能容也。」

  〔三〕 如淳曰:「曹,輩也。」

  〔四〕 蘇林曰:「音桮。」文穎曰:「音陪,秦時賢士善術者也。」師古曰:「蘇音文說是。」

  晁錯,潁川人也。〔一〕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生所,〔二〕與雒陽宋孟及劉帶同師。以文學為太常掌故。〔三〕

  〔一〕 晉灼曰:「音厝置之厝。」師古曰:「據申屠嘉傳序云『責通請錯,匪躬之故』,以韻而言,晉音是也。潘岳西征賦乃讀為錯雜之錯,不可依也。」

  〔二〕 師古曰:「軹縣之儒生姓張名恢,錯從之受申商法也。」

  〔三〕 應劭曰:「掌故,六百石吏,主故事。」

  錯為人峭直刻深。〔一〕孝文時,天下亡治尚書者,獨聞齊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徵。乃詔太常,使人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書稱說。〔二〕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三〕遷博士。又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四〕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眾,則群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內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五〕臣之愚,誠以為不然。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劫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問書說也。〔六〕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而不為功。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奇,馭射伎藝過人絕遠,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為心也。〔七〕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於是拜錯為太子家令。〔八〕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九〕。

  〔一〕 師古曰:「峭字與峭同。峭謂峻陿也,音千笑反。」

  〔二〕 師古曰:「稱師法而說其義。」

  〔三〕 師古曰:「初為舍人,又為門大夫。」

  〔四〕 張晏曰:「術數,刑名之書也。」臣瓚曰:「術數謂法制,治國之術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公孫弘云『擅生殺之力,通壅塞之途,權輕重之數,論得失之道,使遠近情偽必見於上,謂之術。』此與錯所言同耳。」

  〔五〕 師古曰:「言何用知事。」

  〔六〕 師古曰:「說謂所說之義也。」

  〔七〕 張晏曰:「若伯魚須仲尼教,乃讀詩書也。」

  〔八〕 臣瓚曰:「茂陵中書太子家令秩八百石。」

  〔九〕 師古曰:「言其一身所有皆是智算,若囊橐之盛物也。」

  是時匈奴彊,數寇邊,上發兵以禦之。錯上言兵事,曰:

  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高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敺略畜產;〔一〕其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寇盜。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二〕敗兵之卒,沒世不復。〔三〕自高后以來,隴西三困於匈奴矣,民氣破傷,亡有勝意。今茲隴西之吏,賴社稷之神靈,奉陛下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四〕起破傷之民以當乘勝之匈奴,用少擊眾,殺一王,敗其眾而(法曰)大有利。非隴西之民有勇怯,乃將吏之制巧拙異也。故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五〕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

  〔一〕 師古曰:「敺與驅同。」

  〔二〕 師古曰:「益奮厲也。」

  〔三〕 師古曰:「永挫折也。」

  〔四〕 師古曰:「輯與集同。底與砥同。」

  〔五〕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二〕山林積石,經川丘阜,〔三〕屮木所在,〔四〕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五〕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遠,川谷居間,〔六〕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屮〕,可前可後,此長戟之地也,劍楯三不當一。(雚)〔萑〕葦竹蕭,〔七〕屮木蒙蘢,支葉茂接,〔八〕此矛鋋之地也,〔九〕長戟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阨相薄,此劍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一0〕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音)〔指〕相失,〔一一〕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一二〕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一三〕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一四〕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國)〔兵〕之至要也。

  〔一〕 師古曰:「合刃,謂交兵。」

  〔二〕 師古曰:「漸讀曰瀸,謂浸也,音子廉反。」

  〔三〕 師古曰:「經川,常流之水也。大陸曰阜。」

  〔四〕 師古曰:「屮,古草字。」

  〔五〕 師古曰:「曼衍,猶聯延也。屬,續也。衍音弋戰反。屬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遠,離也。」

  〔七〕 師古曰:「(雚亂)〔萑,薍〕也。葦,葭也。蕭,蒿也。萑音完。」

  〔八〕 師古曰:「蒙蘢,覆蔽之貌也。蘢音來東反。」

  〔九〕 師古曰:「鋋,鐵把短矛也,音上延反。」

  〔一0〕師古曰:「集,齊也。」

  〔一一〕師古曰:「金,金鉦也。鼓所以進眾,金所以止眾也。」

  〔一二〕應劭曰:「袒裼,肉袒也。」師古曰:「裼音錫。」

  〔一三〕師古曰:「鏃,矢鋒也,音子木反。」

  〔一四〕師古曰:「省,視也。」

  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一〕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二〕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三〕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四〕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五〕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飢渴不困,〔六〕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七〕則匈奴之眾易撓亂也;〔八〕勁弩長戟,射疏及遠,〔九〕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一0〕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一一〕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一二〕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就相薄,〔一三〕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一四〕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眾,以誅數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

  〔一〕 師古曰:「易,平也,音弋豉反。」

  〔二〕 師古曰:「彼我力均,不能相勝,則須連結外援共制之也。」

  〔三〕 師古曰:「不煩華夏之兵,使其同類自相攻擊也。」

  〔四〕 師古曰:「與猶如。」

  〔五〕 師古曰:「仄,古側字。」

  〔六〕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七〕 師古曰:「易亦平也。突騎,言其驍銳可用衝突敵人也。」

  〔八〕 師古曰:「撓,攪也,音火高反,其字從手。一曰,橈,曲也,弱也,音女教反,其字從木。」

  〔九〕 師古曰:「疏亦闊遠也。」

  〔一0〕師古曰:「五人為伍,二伍為什。」

  〔一一〕蘇林曰:「騶音馬驟之驟。」如淳曰:「騶,矢也。處平易之地可以矢相射也。」臣瓚曰:「材官,騎射之官也。射者騶發,其用矢者同中一的,言其工妙也。」師古曰:「騶謂矢之善者也。春秋左氏傳作菆字,其音同耳。材官,有材力者。騶發,發騶矢以射也。手工矢善,故中則同的。的謂所射之準臬也。蘇音失之矣。臬音牛列反,即謂橛也。」

  〔一二〕孟康曰:「革笥,以皮作如鎧者被之。木薦,以木板作如楯。一曰,革笥若楯,木薦之以當人心也。」師古曰:「一說非也。笥音息嗣反。」

  〔一三〕師古曰:「薄,迫也。」

  〔一四〕師古曰:「給謂相連及。」

  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卬之間耳。〔一〕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二〕則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眾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三〕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四〕此萬全之術也。

  〔一〕 師古曰:「言不知其術,則雖大必小,雖強必弱也。俛亦俯字。卬讀曰仰。」

  〔二〕 服虔曰:「蹉跌不可復起也。」師古曰:「跌,足失據也。跌音徒結反。」

  〔三〕 師古曰:「輯與集同也。」

  〔四〕 張晏曰:「衡音橫。」師古曰:「衡即橫耳,無勞借音。」

  傳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唯陛下財擇。〔一〕

  〔一〕 師古曰:「財與裁同也。」

  文帝嘉之,乃賜錯璽書寵答焉,曰:「皇帝問太子家令:上書言兵體三章,聞之。〔一〕書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今則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國之大患,故在於此。使夫不明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

  〔一〕 李奇曰:「三者,得地形,卒服習,器用利。」

  錯復言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當世急務二事,曰:

  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一〕南攻楊粵,〔二〕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三〕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四〕其性能寒。〔五〕楊粵之地少陰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六〕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七〕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八〕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家室,故能使其眾蒙矢石,赴湯火,〔九〕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復,〔一0〕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一一〕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一二〕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一〕 師古曰:「貉音莫客反。」

  〔二〕 張晏曰:「楊州之南越也。」

  〔三〕 文穎曰:「土地寒故也。」

  〔四〕 師古曰:「密理,謂其肌肉也。毳,細毛也。」

  〔五〕 師古曰:「能讀曰耐。此下能暑亦同。」

  〔六〕 服虔曰:「僨,仆也。」如淳曰:「僨音奮。」

  〔七〕 孟康曰:「秦時復除者居閭之左,後發役不供,復役之也。或云直先發取其左也。」師古曰:「閭,里門也。居閭之左者,一切皆發之,非謂復除也。解在食貨志。」

  〔八〕 師古曰:「北謂敗退。」

  〔九〕 師古曰:「蒙,冒犯也。」

  〔一0〕師古曰:「復,復除也,音方目反。」

  〔一一〕師古曰:「猛火曰烈,取以喻耳。」

  〔一二〕師古曰:「倡讀曰唱。」

  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一〕其勢易以擾亂邊竟。〔二〕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野,〔三〕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也。〔四〕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纔至,則胡又已去。〔五〕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

  〔一〕 師古曰:「著音直略反。」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

  〔三〕 師古曰:「壄,古野字。」

  〔四〕 師古曰:「畮,古畝字也。南畝,耕種之處也。」

  〔五〕 李奇曰:「纔音裁。」師古曰:「纔,淺也,猶言僅至也。他皆類此。」

  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一〕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答,〔二〕復為一城其內,城間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三〕為中周虎落。〔四〕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復作令居之;〔五〕不足,募以丁奴婢贖罪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賜高爵,復其家。〔六〕予冬夏衣,廩食,能自給而止。〔七〕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八〕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予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九〕縣官為贖其民。〔一0〕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一一〕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戎)〔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一二〕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一三〕

  〔一〕 師古曰:「更謂易代也,音庚,又讀如本字。」

  〔二〕 服虔曰:「藺石,可投人石也。」蘇林曰:「渠答,鐵疾藜也。」如淳曰:「藺石,城上雷石也。墨子曰:『城上二步一渠,立程長三尺,冠長十尺,臂長六尺;二步一答,廣九尺,袤十二尺。』」師古曰:「藺石,如說是也。渠答,蘇說是也。雷音來內反。」

  〔三〕 師古曰:「調謂算度之也。總計城邑之中令有千家以上也。調音徒釣反。」

  〔四〕 鄭氏曰:「虎落者,外蕃也,若今時竹虎也。」蘇林曰:「作虎落於塞要下,以沙布其表,旦視其跡,以知匈奴來入,一名天田。」師古曰:「蘇說非也。虎落者,以竹篾相連遮落之也。」

  〔五〕 張晏曰:「募民有罪自首,除罪定輸作者也,復作如徒也。」臣瓚曰:「募有罪者及罪人遇赦復作竟其日月者,今皆除其罰,令居之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復音扶目反。」

  〔六〕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七〕 師古曰:「初徙之時,縣官且廩給其衣食,於後能自供贍乃止也。」

  〔八〕 孟康曰:「食貨志所謂樂卿者也,朝位從卿而無職也。」師古曰:「孟說非也。樂卿武帝所置耳,錯之上書未得豫言之也。然二十等爵內無有卿名,蓋謂其等級同列卿者也。」

  〔九〕 孟康曰:「謂胡人入為寇,驅收中國,能奪得之者,以半與之。」師古曰:「孟說非也。言胡人入為寇,驅略漢人及畜產,而它人能止得其所驅者,令其本主以半賞之。」

  〔一0〕張晏曰:「得漢人,官為贖也。」師古曰:「此承上句之言,謂官為備價贖之耳。張說非也。」

  〔一一〕師古曰:「言非以此事欲立德義於主上也。」

  〔一二〕如淳曰:「東方諸郡民不習戰鬥當戍邊者也。」

  〔一三〕師古曰:「言發怨恨之人使行戍役也。」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錯復言: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一〕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二〕存卹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三〕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四〕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屮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戶之閉,〔五〕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色)〔邑〕也。〔六〕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脩祭祀,男女有昏,〔七〕生死相卹,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八〕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一〕 如淳曰:「將,送也。或曰,將,資也。」

  〔二〕 師古曰:「稱,副也。」

  〔三〕 師古曰:「輯與集同。」

  〔四〕 師古曰:「所以充實寬廣空虛之地。」

  〔五〕 張晏曰:「二內,二房也。」

  〔六〕 師古曰:「之,往也。」

  〔七〕 師古曰:「昏謂婚姻配合也。」

  〔八〕 張晏曰:「畜長,六畜也。」師古曰:「種樹謂桑果之屬。長音竹兩反。」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一〕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二〕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三〕幼則同游,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四〕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一〕 服虔曰:「假音假借之假。五百,帥名也。」師古曰:「假,大也,音工雅反。」

  〔二〕 師古曰:「有保護之能者也。今流俗書本護字作讓,妄改之耳。」

  〔三〕 師古曰:「各守其業也。」

  〔四〕 師古曰:「還讀曰旋。旋踵,回旋其足也。」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一〕壹大治,則終身創矣。〔二〕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三〕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四〕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

  〔一〕 師古曰:「意,疑之也。」

  〔二〕 師古曰:「創,懲艾也,音初亮反。」

  〔三〕 蘇林曰:「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車)〔軍〕。」

  〔四〕 師古曰:「使之得勝,逞志氣而去。」

  後詔有司舉賢良文學士,錯在選中。上親策詔之,曰: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賢士,施及方外,〔一〕四極之內,舟車所至,人跡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二〕近者獻其明,遠者通厥聰,比善戮力,以翼天子。〔三〕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長楙。〔四〕高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五〕並建豪英,以為官師,〔六〕為諫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賴天之靈,宗廟之福,方內以安,澤及四夷。今朕獲執天子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聞也。故詔有司、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七〕各帥其志,以選賢良明於國家之大體,通於人事之終始,及能直言極諫者,各有人數,將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當此三道,〔八〕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親諭朕志。〔九〕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一0〕四者之闕,悉陳其志,毋有所隱。上以薦先帝之宗廟,下以興愚民之休利,著之于篇,〔一一〕朕親覽焉,觀大夫所以佐朕,至與不至。書之,周之密之,重之閉之。〔一二〕興自朕躬,〔一三〕大夫其正論,毋枉執事。〔一四〕烏虖,戒之!〔一五〕二三大夫其帥志毋怠!

  〔一〕 師古曰:「施,延也,音弋豉反。」

  〔二〕 師古曰:「意所不及者,取其言以自輔也。」

  〔三〕 師古曰:「比,和也。翼,助也。比音頻寐反。」

  〔四〕 師古曰:「楙,美也。」

  〔五〕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亂從,謂禍亂之蹤跡也。一曰,亂謂作亂者,從謂合從者,若六國時為從者也。今書本從下或有順字,或有治字,皆非也,後人妄加之也。」

  〔六〕 師古曰:「師,長也,各為一官之長也。字或作帥,音所類反。」

  〔七〕 師古曰:「主郡吏,謂郡守也。」

  〔八〕 張晏曰:「三道,國體、人事、直言也。」師古曰:「二三大夫,總謂當時受策者,非止錯一人焉。」

  〔九〕 師古曰:「諭,告也。」

  〔一0〕師古曰:「永猶深也。惟,思也。」

  〔一一〕師古曰:「休,美也。篇謂簡也。」

  〔一二〕師古曰:「重音直龍反。」

  〔一三〕師古曰:「言朕自發視之。」

  〔一四〕張晏曰:「毋為有司枉橈也。」

  〔一五〕師古曰:「虖讀曰呼。」

  錯對曰:

  平陽侯臣窋、〔一〕汝陰侯臣灶、〔二〕潁陰侯臣何、〔三〕廷尉臣宜昌、隴西太守臣昆邪〔四〕所選賢良太子家令臣錯〔五〕昧死再拜言:臣竊聞古之賢主莫不求賢以為輔翼,故黃帝得力牧而為五帝〔先〕,〔六〕大禹得咎繇而為三王祖,齊桓得筦子而為五伯長。〔七〕今陛下講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八〕退託於不明,以求賢良,〔九〕讓之至也。臣竊觀上世之傳,〔一0〕若高皇帝之建功業,陛下之德厚而得賢佐,皆有司之所覽,刻於玉版,藏於金匱,歷之春秋,紀之後世,為帝者祖宗,與天地相終。今臣窋等乃以臣錯充賦,〔一一〕甚不稱明詔求賢之意。臣錯屮茅臣,亡識知,昧死上愚對,曰:

  〔一〕 孟康曰:「曹窋,參子也。」

  〔二〕 如淳曰:「夏侯嬰子也。」

  〔三〕 文穎曰:「灌嬰子。」

  〔四〕 服虔曰:「公孫昆邪也。」師古曰:「昆讀曰混,音下昆反。」

  〔五〕 師古曰:「詔列侯九卿及郡守舉賢良,故錯為窋等所舉。」

  〔六〕 服虔曰:「力牧,黃帝之佐也。」

  〔七〕 師古曰:「筦字與管同。伯讀曰霸。」

  〔八〕 臣瓚曰:「講謂講議也。」

  〔九〕 師古曰:「自託不明,是謙退。」

  〔一0〕師古曰:「謂史傳。」

  〔一一〕〔如淳〕曰:「猶言備數也。」臣瓚曰:「充賦,此錯之謙也,云如賦調也。」

  詔策曰「明於國家大體」,愚臣竊以古之五帝明之。臣聞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一〕處于法宮之中,明堂之上;〔二〕動靜上配天,下順地,中得人。故眾生之類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載也;〔三〕燭以光明,亡偏異也;〔四〕德上及飛鳥,下至水蟲草木諸產,皆被其澤。〔五〕然後陰陽調,四時節,日月光,風雨時,膏露降,〔六〕五穀孰,祅孽滅,賊氣息,民不疾疫,河出圖,洛出書,神龍至,鳳鳥翔,德澤滿天下,靈光施四海。此謂配天地,治國大體之功也。

  〔一〕 師古曰:「親理萬機之務。」

  〔二〕 如淳曰:「法宮,路寢正殿也。」

  〔三〕 師古曰:「有根著地者皆載之也。著音直略反。」

  〔四〕 師古曰:「燭,照也。」

  〔五〕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六〕 師古曰:「甘露凝如膏。」

  詔策曰「通於人事終始」,愚臣竊以古之三王明之。臣聞三王臣主俱賢,故合謀相輔,計安天下,莫不本於人情。人情莫不欲壽,三王生而不傷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也。其為法令也,合於人情而後行之;其動眾使民也,本於人事然後為之。取人以己,內恕及人。〔一〕情之所惡,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樂其政,歸其德,望之若父母,從之若流水;百姓和親,國家安寧,名位不失,施及後世。〔二〕此明於人情終始之功也。

  〔一〕 師古曰:「以己之心揆之於人也。」

  〔二〕 師古曰:「施,延也,音弋豉反。」

  詔策曰「直言極諫」,愚臣竊以五伯之臣明之。〔一〕臣聞五伯不及其臣,故屬之以國,任之以事。〔二〕五伯之佐之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誣,〔三〕奉法令不容私,盡心力不敢矜,〔四〕遭患難不避死,見賢不居其上,受祿不過其量,不以亡能居尊顯之位。自行若此,可謂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傷眾而為之機陷也,〔五〕以之興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亂也。其行賞也,非虛取民財妄予人也,以勸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賞厚,功少者賞薄。如此,斂民財以顧其功,〔六〕而民不恨者,知與而安己也。其行罰也,非以忿怒妄誅而從暴心也,〔七〕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國者也。故罪大者罰重,罪小者罰輕。如此,民雖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罰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謂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請而更之,不以傷民;〔八〕主行之暴者,逆而復之,不以傷國。〔九〕救主之失,補主之過,揚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內亡邪辟之行,外亡騫汙之名。〔一0〕事君若此,可謂直言極諫之士矣。此五伯之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諸侯,功業甚美,名聲章明。舉天下之賢主,五伯與焉,〔一一〕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極諫補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眾,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勢,萬萬於五伯,而賜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識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各察己之材用,不敢踰越而誣上。」

  〔四〕 師古曰:「矜謂自伐也。」

  〔五〕 孟康曰:「機,發也。陷,穽也。」

  〔六〕 師古曰:「顧,讎也,若今言雇賃也。」

  〔七〕 師古曰:「從讀曰縱。」

  〔八〕 師古曰:「更,改也。」

  〔九〕 師古曰:「謂逆主意而反還之,不令施行,致傷國也。復音扶目反。」

  〔一0〕師古曰:「辟讀曰僻。騫,損也。汙,辱也。」

  〔一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詔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愚臣竊以秦事明之。臣聞秦始并天下之時,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一〕然功力不遲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財用足,民利戰。其所與並者六國,六國者,臣主皆不肖,謀不輯,〔二〕民不用,故當此之時,秦最富彊。夫國富彊而鄰國亂者,帝王之資也,故秦能兼六國,立為天子。當此之時,三王之功不能進焉。〔三〕及其末塗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讒賊;宮室過度,耆慾亡極,〔四〕民力罷盡,賦斂不節;〔五〕矜奮自賢,群臣恐諛,〔六〕驕溢縱恣,不顧患禍;妄賞以隨(善)〔喜〕意,妄誅以快怒心,法令煩憯,〔七〕刑罰暴酷,輕絕人命,身自射殺;天下寒心,莫安其處。姦邪之吏,乘其亂法,以成其威,獄官主斷,生殺自恣。上下瓦解,各自為制。秦始亂之時,吏之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節,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塗,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親疏皆危,外內咸怨,離散逋逃,人有走心。陳勝先倡,天下大潰,〔八〕絕祀亡世,為異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寧之禍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萬民,〔九〕絕秦之跡,除其亂法;躬親本事,廢去淫末;除苛解嬈,〔一0〕寬大愛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帑;〔一一〕非謗不治,鑄錢者除;〔一二〕通關去塞,〔一三〕不孽諸侯;〔一四〕賓禮長老,愛卹少孤;罪人有期,〔一五〕後宮出嫁;尊賜孝悌,農民不租;〔一六〕明詔軍師,愛士大夫;求進方正,廢退姦邪;除去陰刑,〔一七〕害民者誅;憂勞百姓,列侯就都;〔一八〕親耕節用,視民不奢。〔一九〕所為天下興利除害,變法易故,以安海內者,大功數十,皆上世之所難及,陛下行之,道純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一〕 師古曰:「臣亦不及三王之佐。」

  〔二〕 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

  〔三〕 師古曰:「進,前也,言不在秦之前也。」

  〔四〕 師古曰:「耆讀曰嗜。」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六〕 張晏曰:「恐機發陷禍而為諂諛以求自全也。」師古曰:「此說非也。直為恐懼而為諂諛也。恐音丘勇反。」

  〔七〕 師古曰:「憯,痛也。言痛害於下。憯音千感反。」

  〔八〕 師古曰:「倡讀曰唱。」

  〔九〕 如淳曰:「覆,蔭也。露,膏澤也。」

  〔一0〕文穎曰:「嬈,煩繞也。」師古曰:「音如紹反。」

  〔一一〕師古曰:「謂除收帑相坐律。亡讀曰無。帑讀曰孥。」

  〔一二〕張晏曰:「除鑄錢之律,聽民得自鑄也。」師古曰:「非讀曰誹。」

  〔一三〕張晏曰:「文帝十二年,除關不用傳。」

  〔一四〕應劭曰:「接之以禮,不以庶孽畜之。」如淳曰:「孽,疑也。去關禁,明無疑於諸侯。」師古曰:「應說是。」

  〔一五〕張晏曰:「早決之也。」晉灼曰:「刑法志云『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滿其年,免為庶人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一六〕張晏曰:「足用則除租也。」

  〔一七〕張晏曰:「宮刑也。」

  〔一八〕師古曰:「各就其國也。」

  〔一九〕師古曰:「視讀曰示。」

  詔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當之。

  詔策曰「悉陳其志,毋有所隱」,愚臣竊以五帝之賢臣明之。臣聞五帝其臣莫能及,則自親之;三王臣主俱賢,則共憂之;五伯不及其臣,則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遺,而聖賢不廢也,〔一〕故各當其世而立功德焉。傳曰「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待,〔二〕能明其世者謂之天子」,此之謂也。竊聞戰不勝者易其地,民貧窮者變其業。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資財不下五帝,〔三〕臨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盜賊不衰,邊竟未安,〔四〕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親,而待群臣也。今執事之臣皆天下之選已,〔五〕然莫能望陛下清光,〔六〕譬之猶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親,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竊恐神明之遺也。〔七〕日損一日,歲亡一歲,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於天下,〔八〕以傳萬世,愚臣不自度量,竊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屮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財擇。

  〔一〕 師古曰:「遺,棄也。不棄神明之德,不廢聖賢之名。」

  〔二〕 師古曰:「言各當其時務立功也。」

  〔三〕 師古曰:「資,質也,謂天子之財質。」

  〔四〕 師古曰:「竟讀曰境。」

  〔五〕 師古曰:「已,語終之辭。」

  〔六〕 晉灼曰:「今之臣不能望見陛下之光景所及。」

  〔七〕 師古曰:「言天子虛棄神明之德。」

  〔八〕 師古曰:「究,竟也。」

  時賈誼已死,對策者百餘人,唯錯為高第,繇是遷中大夫。〔一〕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錯又言宜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孝文雖不盡聽,然奇其材。當是時,太子善錯計策,爰盎諸大功臣多不好錯。

  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錯數請間言事,輒聽,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傷。內史府居太上廟堧中,〔一〕門東出,不便,錯乃穿門南出,鑿廟堧垣。丞相大怒,欲因此過為奏請誅錯。錯聞之,即請間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錯擅鑿廟垣為門,請下廷尉誅。上曰:「此非廟垣,乃堧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謝。〔二〕罷朝,因怒謂長史曰:「吾當先斬以聞,乃先請,固誤。」丞相遂發病死。錯以此愈貴。

  〔一〕 師古曰:「堧者,內垣之外游地也,音人緣反。」

  〔二〕 師古曰:「以所奏不當天子意,故謝。」

  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支郡。〔一〕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雜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繇此與錯有隙〔二〕。錯所更令三十章,〔三〕諸侯讙譁。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四〕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讓多怨,公何為也!」〔五〕錯曰:「固也。〔六〕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

  〔一〕 師古曰:「支郡,在國之四邊者也。」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 師古曰:「更,改也。」

  〔四〕 如淳曰:「錯為御史大夫,位三公也。」

  〔五〕 師古曰:「讓,責也。」

  〔六〕 師古曰:「言固當如此。」

  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會竇嬰言爰盎,詔召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一〕上問盎曰:「君嘗為吳相,知吳臣田祿伯為人虖?今吳楚反,於公意何如?」對曰:「不足憂也,今破矣。」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煮海為鹽〔二〕,誘天下豪桀,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發虖?何以言其無能為也?」盎對曰:「吳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桀而誘之!誠令吳得豪桀,亦且輔而為誼,不反矣。吳所誘,皆亡賴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相誘以亂。」錯曰:「盎策之善。」上問曰:「計安出?」盎對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錯。錯趨避東箱,甚恨。上卒問盎〔三〕,對曰:「吳楚相遺書,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四〕今賊臣晁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五〕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於是上默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謝天下。」〔六〕盎曰:「愚計出此,唯上孰計之。」乃拜盎為太常,密裝治行。

  〔一〕 師古曰:「調謂計發之也,音徒釣反。」

  〔二〕 師古曰:「即,就也。」

  〔三〕 師古曰:「卒,竟也。」

  〔四〕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五〕 師古曰:「適讀曰謫。」

  〔六〕 師古曰:「顧,念也。誠,實也。」

  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區夂〉〔一〕劾奏錯曰:「吳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今御史大夫錯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群臣,不可信,〔二〕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錯居守。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三〕錯不稱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亡臣子禮,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巿。臣請論如法。」制曰:「可。」錯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巿。〔四〕錯衣朝衣斬東巿。〔五〕

  〔一〕 師古曰:「張〈區夂〉也,音區。」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三〕 鄧展曰:「徐、僮,臨淮二縣也。」

  〔四〕 師古曰:「誑云乘車案行巿中也。行音下更反。」

  〔五〕 師古曰:「朝衣,朝服也。」

  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一〕聞晁錯死,吳楚罷不?」鄧公曰:「吳為反數十歲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不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復言矣。」〔二〕上曰:「何哉?」鄧公曰:「夫晁錯患諸侯彊大不可制,故請削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三〕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四〕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景帝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鄧公為城陽中尉。

  〔一〕 如淳曰:「道路從吳軍所來也。」師古曰:「道軍所來,即是從軍所來耳,無煩更說道路也。」

  〔二〕 師古曰:「拑音其炎反。」

  〔三〕 師古曰:「卒,竟也。」

  〔四〕 師古曰:「杜,塞也。」

  鄧公,成固人也,〔一〕多奇計。建元年中,上招賢良,公卿言鄧先。〔二〕鄧先時免,起家為九卿。一年,復謝病免歸。其子章,以修黃老言顯諸公間。

  〔一〕 師古曰:「漢中之縣。」

  〔二〕 師古曰:「鄧先,猶云鄧先生也。一曰,先者其名也。」

  贊曰:爰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一〕仁心為質,引義慷慨。遭孝文初立,資適逢世。〔二〕時已變易,〔三〕及吳壹說,果於用辯,〔四〕身亦不遂。晁錯銳於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其父睹之,經於溝瀆,〔五〕亡益救敗,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六〕悲夫!錯雖不終,世哀其忠。故論其施行之語著于篇。

  〔一〕 張晏曰:「因宜附著合會之。」

  〔二〕 張晏曰:「資,財也,適值其世,得騁其才。」

  〔三〕 張晏曰:「謂景帝。」

  〔四〕 師古曰:「謂殺晁錯也。」

  〔五〕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人莫之知。』故贊引之云。」

  〔六〕 張晏曰:「趙奢卒,趙使趙括為將,其母言之趙王曰:『願王易括。』王不許。母要王:『〔括〕有罪,願不坐。』王許之。後括果敗於長平,以母前約故,卒得不坐。」

  校勘記

  二二六七頁 八行 (師古)〔如淳〕曰: 景祐、殿本都作「如淳」,史記集解引亦作「如淳」。

  二二七三頁 九行 願(致)〔至〕前,口對狀。 景祐、殿本都作「至」。王先謙說作「至」是。

  二二七七頁一二行 (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也。) 景祐、汲古、殿、局本都無此十六字。

  二二七九頁 一行 敗其眾而(法曰)大有利。 宋祁說當從浙本作「敗其眾而有大利」。 王先謙說通志九十七晁錯傳亦作「敗其眾而有大利」。

  二二七九頁一二行 平地淺(草)〔屮〕, 景祐、殿本都作「屮」。

  二二七九頁一三行 (雚)〔萑〕葦竹蕭, 景祐、殿本都作「雈」,此誤。注同。

  二二八0頁 一行 與金鼓之(音)〔指〕相失, 景祐本作「指」。王念孫說作

  二二八0頁 五行 四者,(國)〔兵〕之至要也。 景祐、殿本都作「兵」。王先謙說作「兵」是。

  二二八0頁一二行(雚亂)〔雈,薍〕也。 景祐、殿本都作「萑薍」,此誤。

  二二八六頁一0行 縣官為贖其民。〔一0〕 注〔一0〕原在「為贖」下。 劉攽說「其民」當連上句。 王先謙說劉說是。

  二二八六頁一一行 此與東方之(戎)〔戍〕卒 景祐、殿本都作「戍」。 王先謙說作「戍」是。

  二二八八頁 六行 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色)〔邑〕也。 錢大昭說「色」當作「邑」。按景祐、汲古、殿、局本都作「邑」。

  二二八九頁一五行 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車)〔軍〕。 景祐、殿本都作「軍」。王先謙說作「軍」是。

  二二九二頁 二行 故黃帝得力牧而為五帝〔先〕, 景祐、殿本都有「先」字。王先謙說有「先」字是。

  二二九三頁 一行 〔如淳〕曰: 景祐、殿本都有「如淳」二字,此脫。

  二二九六頁 七行 妄賞以隨(善)〔喜〕意, 景祐、殿本都作「喜」。

  二三00頁 五行 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雜議〕, 景祐、殿本都有「令」及「雜議」字。

  二三0四頁 四行 〔括〕有罪,願不坐。 景祐、殿本都有「括」字。